傅海棠被心里的事儿憋得难过，尤其是对着尤佳，但她又不能说，最后把瓶子里的酒一口闷了，憋出了一句话“二哥，你别问了，有些事我解决不了，你也帮不上忙，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烦的事儿，说给你听就再搭一个，没必要。”
说着她站了起来，尤佳想去扶她，她挥手说不用，自己拄着手杖，往屋里去，尤佳从她的背影似乎觉察着一种暗示，痛苦的事她傅海棠一个人承担就好。
睡觉的屋子只有一间，格局简单明了，进门两边宽的地面，东西走向，尽头是一张大桌子，地的南北两边各一面炕，地中间有拉着一片帘子，楚河汉界似地把南北分开。
石板炕下午的时候被火熏过，上面还有余温，躺在上面暖暖的很舒服。
尤佳把一只大的烧水壶坐在快要燃尽的炭火上，等水烧热了，他把炭灰打散，确认所有的火星都灭了，才端着水盆进了屋。
傅海棠折腾了有一段时日了，精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，困倦劲儿上来，她觉得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再失眠了，正迷迷糊糊地要睡，就被尤佳拉起来嗣后着洗漱，右腿打着石膏不能沾水，尤佳就把毛巾沾水拧干，把露在石膏外面的脚给她擦干净，本想把石膏缝隙的皮肤一起擦了，最发现她的脚面全都肿起来，石膏的边缘处勒出一圈的红痕。
尤佳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发胀的脚趾，想起了白天傅海棠和他同乘一匹马时，踢给他的那两只脚蹬，心中又是酸涩又是绵软。
傅海棠脚洗舒服了，那半瓶酒的酒劲也上来了，再加上小舅舅房里的被褥枕头似乎都用助眠的熏香熏过，傅海棠把自己窝被子里没有一会儿就睡着了。
可是这久违的觉却睡得不踏实，梦境变幻着，一会儿被人追得身心疲惫，一会儿自己追着哥哥们身后，唤着他们的名字，可是谁也不回头，又一会儿是怎么也翻不过的高墙，答不上来的试卷，支离破碎的梦一个接着一个，突然她被大火包围了，火焰燎到了她的衣角，她打着滚想要把火扑灭，翻滚中她见到大火那边有扇门，小春在门的那头，这边的火焰突然变成一条条火蛇，顺着门缝往小春那边钻，跑，快跑！她大声地喊着，可是这火焰吞噬掉了她发出的第一声，她只看见听见小春在喊，六哥，六哥，救我！她想伸手去拉门把手，可是手像被什么东西桎梏一样，动弹不得，她听着小春的喊叫声中，夹杂着海棠，海棠的呼唤，小春什么时候开始管她叫海棠了？六哥的声音越来越弱，海棠的声音越来越清晰，小春那边的火蛇越来越多，她手不能动，就用身体去撞门，抬脚去踢门。脚掌触到门时，钻心地痛，但她顾不得那么多，对着门又是一脚，比上一脚还要用力。
这回是真的痛醒了，耳边尤佳呼唤声也清晰可辨“海棠，傅海棠！”
房间里闪着昏黄的白炽灯的灯光，傅海棠顺着疼痛去找自己的脚，看在自己的脚抵在窗台的边沿上，一扇窗的玻璃碎了，窗台上散落着碎玻璃。傅海棠抖了抖脚，一片玻璃碎片和两块石膏片从裤角脚滑了出来，玻璃片和白色的石膏片上都沾着血。
她动了动想撑手起身，才发现自己的上臂被满脸惊恐的尤佳按着。
“二哥，放手！”傅海棠用可以活动的手拍了拍尤佳，哄着“没事儿了，二哥，就是做了个噩梦！”
这时尤佳才缓过神来，放开傅海棠的手，直接过去拎起她那只伤腿的裤脚，也不管她其他部位用什么样的姿势来配合他的转移伤腿，把它移动到安全的地方。
傅海棠连滚带爬地坐到炕边上，把全身上下都抖落了一遍，确认身上没有碎璃了，也确认脚上也没有石膏了。那块用来固定跟踺的矮脚石膏彻底被她给踢碎了。
脚上最痛的不是来自已经麻痹了的跟腱，是脚掌处被玻璃划出的一着口子，傅海棠天生凝血因子异常，不是特别严重的那种，但总是要比正常人出的血多，尤佳还记得那次她虎口被刀豁开时，血流得和血葫芦似的，这次手边没有包扎的东西，一着急又要脱衣服给她包伤口。
“别！”傅海棠阻止他“这屋里就咱们俩，你脱衣服，我说不清楚！”
尤佳见她一滴滴地往地上滴血，还有兴致调侃他，不禁气得瞪圆眼睛。
“你去翻翻炕琴里上的那几个抽屉，我小舅舅这儿一定有外伤药”傅海棠指着南北炕上的两只炕琴，随后又后知后觉地问“二哥，你没带眼镜看得见吗？”
尤佳闻言，依着她指示的方向去找外伤药，嘴吧里嘟囔着“做了激光手术，你那血得呼拉的，不用带眼镜也看得见，早知道要见这场面，我就不做手术了。”
尤佳找到了一只小药箱，里面到真是什么都有，他却外面打了水，又要包里找出看书用的眼镜，用手电筒照着把傅海棠伤口上的玻璃碴子挑干净，又用酒精清理了伤口。
傅海棠在药箱里拿出一个装状白色粉末的小瓶子，递给尤佳让他帮忙上了。
尤佳把外伤的伤口处理玩，看着那原本被石膏包裹着，现在却全部裸露的还是有些红肿的脚根发愁。
傅海棠低头看了看，开刀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，只是锋线的痕迹还是很清晰。她有些担心自己刚刚踹得那两脚会不会给术后的跟腱带来二次伤害。但又想，现在再怎么担心也是多佘的，怎么也要回医院让医生检查过再说。
她自己被那寓意分明的梦搅动着要逃的心，看着尤佳一脸的无措样，就半真半假地欺负他“你瞧，这都是你的错，要不是你按着我的手，我干嘛作梦用脚踹门”她晃着自己的右手在尤佳面前“我都因为这道疤找不到对象了，现在再瘸只脚，估计这辈子就彻底没戏了，你要对我负责！”
尤佳是被傅海棠在梦中的啜泣声吵醒的，他从来没有见过傅海棠如果脆弱的一面，被梦魇制住的傅海棠，伸着手喃喃自语唤着五哥，二哥，一声声扎得他心疼。
难不成这丫头真的对他动过真心，他自己却不知道？这原来不曾有过的念头一朝冒头竟似地鼠一样，这边打下去，那边又探出来。尤佳的心被搅得七零八落，模糊一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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