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时顾辞已十六岁，再不是野孩子。听到这话，他狠狠一愣。
他头一回觉得老头可怜。
老头临死前，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“别当官”。
顾辞向来不听老头的话，这辈子也就听了那么一回。
他不当官。
他也的确不爱当官，考秀才，考举人，赚银子，全都顺顺当当。
他只想这样一辈子到老，回头再给老头迁个好点的墓地。
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，总比当果农好不是？
可是，人这一生啊，自己又能做多少主呢？
顾辞叹气。
“郎君……”厮儿小心翼翼叫他。
顾辞回过神，看他，不知为何，忽然问道：“你可要跟我读书？”
“读书？”厮儿大惊。
顾辞更如同见到当年的自己，笑着点头：“读书。”
“读书！”厮儿惊讶过后，兴奋道，“郎君，我也能读书？读了书，我就也能考秀才，考举人？”
顾辞被他逗笑了，点头：“是，都能考。”
“还能考进士！当大官！”厮儿愈发激动，“郎君，您可也考过？”
“自然。”
“郎君！您可曾考过春闱？”
顾辞又点头，厮儿再看他的眼神立刻又不一样了，似乎他是什么佛祖大仙一样。
厮儿甚至又磕了个头：“小的竟能侍候郎君这样的人！”
顾辞再度哭笑不得，非叫他起身。
他追问：“郎君，春闱是如何的？小的曾听茶馆里头说书先生讲过，说是考前还要去礼部一个个地查！郎君，礼部是如何模样的，您可曾见过里头的大官……”
厮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来。
顾辞本还在笑，渐渐又收起笑容。
他无心做官，也只考过一次春闱，还是为了去京城玩顺便考的。年轻时候的他，很爱凑热闹，若不是后来那些事，怕是次次都要去考。
那年春闱，他答得三心两意，若仔细些写，进士说不得还真能考上。
至于去礼部。
顾辞低头。
当年初次与谢文睿相识，便是于礼部。
他们进京赶考的举子，皆要提前去礼部确认身份与户籍。
同乡的举子，十人为一保，若有胆敢冒名顶替的便要连坐。顾辞虽是为了玩而来，却也不想给自己找官司啊。
去礼部，他也不敢犯事，老老实实地由礼部的官儿上下打量再一一查看他们的各式文书。
出了礼部大门，顾辞便又跳脱了。
顾辞在赚银子上头是把好手，他还专门赚些旁人想不到，抑或没脸赚的银子。例如专门给青楼娘子们画画这事儿，其他读书人，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。
他们大宋读书人清贵，不似前朝，以与花娘相识为荣。
自然，人人都不喜顾辞，不愿与他为伍。
顾辞心中也瞧不上这些人，有几个一进京便往春风楼跑的，当他没瞧见？春风楼的春娘早告知他。
那日，一出礼部大门，顾辞不想生事，便准备继续去赚银子。
谁料呢，身后走来几人，问他是否就是顾辞。
顾辞回身看他们，当时顾辞还是个吊儿郎当的性格，只见其中两人还正是都去过春风楼的。顾辞立刻就挑起嘴角一笑，问道：“是啊，几位郎君有何事？”
那些人嫌恶地看他一眼，其中一位严肃道：“顾郎君，大考在即，还望自重。闲时当多温书才是，不该堕了读书人之名。”
顾辞懒懒瞟他一眼，这人是个书呆子，也的确没有去过花楼。那就算了，顾辞不与书呆子为难。瞟完，顾辞就要走。
“你站住！”又有人叫他。
顾辞懒得回头，叫他的那人又道：“王郎君同你说话呢，你怎的一句话也不回！这是什么礼数！”
嘿！
顾辞立刻就火了，他压根不想闹事，王郎君正人君子，说他几句，他也听了。可这个人算什么东西啊？他回头一看，还果然是去过花楼的那个，似乎姓刘。
顾辞笑了笑，又特地走回去，走到他们跟前，将脸摆在姓刘的面前，笑眯眯问道：“我不知什么叫礼数，不如刘郎君同我说说？”
“你——”
顾辞打断他的话：“毕竟刘郎君常去春风楼，那处的美娇娘们怕是教会刘郎君不少吧？”
一旁也有其他瞧热闹的人，听到顾辞这话，“噗嗤”就有人笑开了。
顾辞也笑，笑得实在是绚烂。
“你！！”刘郎君满脸憋得通红，上前就要动手。
顾辞最嫌恶这般之人，讨好大家郎君前，也先瞧瞧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呢。一身腥味还没洗干净，就敢来得罪他！出去打听打听，他顾辞怕过谁？
顾辞瞪他一眼，转身就走。
“站住！”
顾辞跳下台阶，便往西大街走。
刘郎君丢了好大的面子，急急跟着跑下来，伸手拽住顾辞：“叫你站住！”
嘿！！
顾辞更火，反正已不在礼部门口，顾辞袖子一捋：“让你瞧瞧你顾哥哥的厉害！”他说完，就要上手，他的手刚刚挥出去。
却被从旁横|插一只手，劲大无比。
顾辞使劲，使不上，他气得抬头看过去。
一张古板而又英俊的脸映入眼帘。
“礼部之外，切勿喧扰。”
他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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