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勒斯·布雷尼楞住，像是一块从地上长出的木头。
韦恩·伯德笑了笑，在强光下，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加苍老无力。他把烟头塞进口袋里：“跟踪人不至于走得那么近，没有人希望自己在跟踪别人时被发现，他只是在寻找一个时机。人群里面，不好下手，但始终还是危险，所以带你从东方人盖的塔楼里走，顺着我们刚才走的那条通道，可以暂时甩掉他了。”
法勒斯已经感觉到了伯德不一样的笑容，伯德的笑各种各样，嘲讽，轻蔑，无奈，高兴，轻松，压抑。像是一张可以不断塑性的面具，但如今伯德的笑容变得大不相同，法勒斯从没有见过伯德这样的笑容，像是孤独行走在荒漠里的骆驼一样。
直到天黑，流浪者或者刺杀着再也没有出现过，像是消失在水流里的繁星一般，杳无音讯。法勒斯仍然和伯德一同漫步在街头，伯德心不在焉地抽着香烟，每个烟头，他都要细细观察一般，再放入那厚重的衣袋中。
两人时而相视，随之一笑，却没有如何话挤出来。人大多数是这样的，交谈时候不能说得尽兴，沉默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。语言也像身体里的水分，总不会一个劲地排完的。法勒斯困意十足，街道上灯火通明，向四周挤过来的墙壁更加使整个空间变得狭小，天空中找不到一颗星星，只有一些狂舞的火焰在眼角掠过。
伯德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，他似乎不是为了什么而前行，只是为了走路而走路。
待到韦恩·伯德先生最后一支香烟放入口袋中时，他停了下来，转身望向四周，望向法勒斯。脸色有些惊奇，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出那么远，不知道为什么法勒斯仍然跟在身后。
“小子，不困嘛。”
“几乎要睡着了。”
伯德笑了笑，带着法勒斯进去最近的一个酒馆去，上面写着“黑鹰酒馆”。法勒斯·布雷尼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，但也说不出来到底有什么。伯德叫了一间小屋，让侍者带领着法勒斯去睡觉，自己则选择在楼下和一杯威士忌。
“一杯威士忌和一间房。”
“你不休息的吗？”
“或许。”
法勒斯感觉这个酒馆有种特殊的力量，自己刚踏上走廊，自己的脚便和走廊揉汇起来，像水涡一样，不停地旋转，有时楼梯又歪歪斜斜地分叉，有时又挤到一起。他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引力在拉着他走向房间，身后的侍者反倒像在拉住他一样，不让他接近房间。
法勒斯感觉自己像是用来祭祀的羊一样，被放倒在床上，自己迷迷糊糊，好像被打了一针麻醉剂一般，他似乎看见了安妮，看见了恩奇，看见了一个买酒的老头和一个黑乎乎的身影，他们全部都面无表情，像一只箭一样从身旁划过。最后，整个世界仿佛回到了太古之初，一切都是灰糊糊的，没有色彩，没有太阳，没有开始，没有结束。
唯一的色彩开始了，法勒斯看着自己的肚子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，血涌出来，于是便有了红色，血越涌越多，渐渐地幻化成其他的颜色，他感觉自己从整个世界脱离出去，不，应该是整个世界从他的体内脱离出去，他的眼神变得愈加昏沉，直到红色淹没一切。
法勒斯·布雷尼在早上被侍者叫醒，也有可能是中午，不记得了。法勒斯只记得自己下楼梯时差点摔了一跤，如何一个侍者如何用那种木偶般的微笑对着他。走到柜台时，还没有等法勒斯询问，柜台后那个肥大的女人便开口了。
“韦恩·伯德已经离开，在昨夜的时候，下着大雨。”胖女人将脸移到柜台下面，再次移上来时候，已经多了一层东方人涂抹的胭脂，法勒斯对此没有兴趣，他只觉得有点像煎饼什么的。
“你最后去找找他，昨晚雨很大，他就一个人在角落里喝着威士忌，然后来了一大堆人，全部裹着白袍，他们似乎和伯德交流了几句，伯德没有说什么，也没有什么冲突，就和他们一同消失在雨中了。”
“他们说了什么，白袍人。”
“我被吓得躲在一旁，他们一个个高大强壮，像是监狱里的刽子手。”
法勒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向门口走出去，他忽然想起自己没有付钱，便又向柜台走去，但胖女人立刻察觉到了，将手放在柜台上挥挥，在阳光照射下，法勒斯竟然觉得有咕迷幻的美感。
“你是怎么知道韦恩·伯德的呢？”法勒斯转过头大声问道。
“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。”胖女人笑得开心。
再次回到拥挤的街道里，这让法勒斯有点不知所措，四周的人说着不同的话，来自不同的地方，他们心里装着不同的神明。天气开始渐渐热起来，这让法勒斯有点灰心，他不知道该如何找到伯德，连伯德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，天气也是。
当法勒斯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时，他已经走出了将近三条街道的距离，饥饿将他从迷茫之中拉出，毕竟每一个人都需要吃东西。他包里没有一点钱，一点也没有，仅剩的干面包也在广场上被他喂了鸟儿，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笑话他，不过还好，现在明白了。
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法勒斯仍然没有找到伯德的一丝行踪，或许他现在已经在哪个酒吧里喝得大醉，法勒斯这样想，自己不过是被他留下的一个人而已。不过想想，似乎必须是这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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